嘈杂声里,冼巍嘴唇翕动,似是有话要说。
叶延淮俯下身。
他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嘱托,或者要为儿女留下只言片语。没想到耳朵凑过去,却听他气息奄奄道:“纸……纸笔……”
他一怔,赶忙将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拿来。
冼巍五指聚成鹰爪,紧紧攥住笔杆。叶延淮握着他的手,将笔尖垂于纸上,感受着他手上微弱的力道。
第一笔,他写了一横。
这一横落下,竟似是唤醒了他身体中最后的力量,运笔蓦然流畅。他闭着眼,笔锋所至,力透纸背。
围观众人,均是倒抽一口冷气。
那一横,跟出一个“死”字。
嘈杂的病房变得异常寂静,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纸面上。叶延淮单膝跪在病床边,沸腾的血液随着冼巍的笔触逐渐凝固。
“死去元知万事空,但悲不见九州同。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……”
还剩最后三个字时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,钢笔脱手。
笔尖划过纸面,勾出一道曲折的墨线。叶延淮及时扶住他的手,将钢笔送回去,借着他最后的一丝力,一笔一划将诗写完。
“告。”
“乃。”
“翁。”
到最后,也不知是冼巍在写,还是叶延淮在写。只是停笔的刹那,叶延淮转头望去,只见一行热泪从冼巍干枯的眼窝中流下。
他似是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然后便再也没了呼吸。
冼巍,籍贯北平,1895年生人,少时孤苦,于行伍之中建功立业,娶江南大户人家小姐,有过一双儿女。